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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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作坊

灵芝·····························乔明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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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飘香·······················谢轶娜

诗歌高地

我们是二建物业人···········张应乾

民间故事

陈天爵擒响马的传说········符祖国

未来作家

卖菜的体验····················陈子尧

灵芝

乔明柱

就因为多看了那一眼，灵芝被彻底击垮了！

她看清楚了，她看得很清楚，她的好友，同科室的丽英，本月工资总额是元……

而自己本月工资总额是元！

她是无意间、其实也是有意去扫抹了一眼。这不扫不知道，一扫吓一跳，把她惊吓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天哪，岂有此理！同是一个科室的，同是内科医生，医院，又几乎是同龄人，收入差距咋这么大呀！！！

单位规定每月25号发工资，其实就是领一张逼仄的工资条，而现金是直接打在每个人的银行卡上。财务上让职工领工资条的目的，是让你看清楚你每月的工资都是那些项目所组成的。

灵芝是个粗人，和很多职工一样，每次领到工资条，只是看一眼最后那栏余额，便随手扔了。

在中国当下，所有单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什么都可以公开，唯独每个职工的工资，是不公开的，也不是法定不允许公开，但也是约定俗成不公开的。灵芝从上班到现在，从没打听过别人都是多少工资。她就记得刚发第一个月工资时，她曾问过好友丽英，你发多少？丽英说，这还用问？咱俩一般多，一分都不错。可短短半年，工资竟然相差近一倍多！她能不惊异呀！

一上午，灵芝心里就像塞了一把乱草，有说不出来的难受……她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拨通后，响了十几声铃，无人接……突然想起他上午还有手术，忙关了机。

查过房，开完处方，她又开始琢磨工资条的事……丽英是不是故意让她看到自已的工资条？她清楚地记得出纳给职工们发工资条时，都是从抽屉里闪个缝儿，然后从里边抽出一张……记得有一次领工资条时，出纳在抱怨说，丽英在忙啥呢？通知几遍也不过来……灵芝说，她可能还在门诊上忙，我正好要去前院，让我给她捎过去吧？

岀纳眼也斜着，盯住她看了半天说，你好搞笑呀……还是让她自己来领吧！

丽英和她一样，也是从小县城里爬出来的，也是通过考学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所以俩人关系不错。特别是有一次丽英临时出差了，恰好她爸妈旅游途中来看她，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扑了个空……而灵芝却像对待自己的爸妈一样，悉心照料……虽说她们二老只是在这里停留一天一夜，但丽英回来听说后，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那么丽英是故意让她看到工资条，还是不小心让她看到了她的工资条？要是故意让她发现，明显超出一倍的工资，故意让她看，那是想嘲笑她，还是想提醒她？灵芝肯定了后者！

周一例会，科主任就上周的工作做了个小结。都是些套话，无非是救死扶伤，提高治愈率，注意医患关系，等等。最后又特别强调了门珍上的工作，要想病人所想，急病人所急，力争把本周的业绩搞上去。散会时，灵芝最后一个走，主任还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注意学习！”

这种不淡不咸的话，看似毫无意义，但说的次数多了，灵芝的心眼儿就是再粗再大，也会觉得这话里有话。“年轻人，好好干”这句话的潜台词，分明是在说我没有好好干，或者是干得不好？再往深处想，那“年轻人，好好干”的反意词，就是你这个“年轻人不正经干”！作为科室主任，他说这句话是对你有看法了，盼你自省，盼你自悟，跟上队伍。

至于“注意学习”，他那个含义可能是你应该看看你身边的人是怎么做的！而不是注意学习知识的事。都学这么多年了，从小学到高中，足足学了十二年。因为想学医，考医科大，又加两年临床，整整上了十七年学，才工作了不到一年，还要我学习什么呢！

灵芝原本并不想学医，她小时候还怕医生，怕吃药，怕打针，然而有一件事，却让她产生了一定要当医生的决心。灵芝出生在豫西边陲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这儿山高林密，没路没水，贫穷落后不说，方圆几十里，连个卫生所都没有。妈妈生灵芝的时候，是难产，接生婆拳打脚踢，用尽了一切手段，算是生拽活拖把灵芝拽出来了……可妈妈的身体却从此落下了病根儿。山里人穷，手边都没钱，有个头疼脑热了，干脆是硬挺着，结果都是小病挺个大病，大病挺到送命，灵芝的妈妈就是这样走的……灵芝从记事起，妈妈总是病蔫蔫的，脸色蜡黄。早晚捂着肚子，不知有啥病。等她大一点，当妈妈犯病时，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从额头上往下掉时，医院看医生，可妈妈也总是说，可能是吃啥生冷食物停滞了，或者是肚子凉着了，暖暖就好了，或者是喝杯热水就好了……说的轻了，妈妈不理她，说的狠了，妈妈就说，好闺女呀？那医院的门儿能是好进的？不管你有病没病，不管你大病小病。医院，都是先让你挨科室检查，把医院所有仪器检查过来，咱都没钱吃药了……灵芝劝不动妈妈，可每次看着妈妈肚子疼时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她的心就像锥子扎着一样疼，却又束手无策……她心里明白，这肚子疼，决不是妈妈所说的停滞或者受凉？这肚子疼，究竟是胃病还是肠道病？究竟是小病还是大病？妈妈总是用手揉揉肚子或熬点灵芝水喝喝就算了。就用这方法治疗了几十年，而结果，就在灵芝在县城读初中的时候，妈妈走了……听村里人说，妈妈是疼死的，疼的撕烂了床上竹席……妈医院，没钱看医生，而肚子疼竟然把妈妈活活疼死，可怜的妈妈究竟得的什么病？她自己不知道，爸爸也不知道，灵芝更不知道……也就是在那时，她决定，她要学医！她要当医生，她要当个好医生！

医院门，对自己一直是高标准、严要求的。她记得在医科大上的第一堂课时，老教授在黑板上写了七个大字：我为什么要学医？同学们异口同声说，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老教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当医生是个良心活儿，终生切记要具备这四个字：医德医术！并又強调说，医德更甚于医术！灵芝没有忘记老教授的话，一天也没有忘记，并一直以做一个好医生的标准严格要求着自己的。记得一天她正在坐诊，科主任领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说你看看她是咋了！医院，不会挂号，你找个保安给她挂个号。然后看看她是啥病。并嘱咐说，眼下是淡季，床位不紧，该住院了能收尽收！灵芝说，知道了。

送走科主任，灵芝回屋，才仔细打量一下这位患者。只见她头发散乱，面色微红，两眼泪汪汪的，像鼓着两包水……灵芝给她测了体温，又量了血压，又听了听心脏，一切正常呀，便问患者，你哪里不舒服？中年妇女急急地说，我不住院，我不检查，我没有钱，你给我开点药就可以了！

灵芝听了柔声道，我又没说让你检查，也没说让你住院，你别紧张，我就想问你哪儿不舒服了？

女人道，我感觉浑身无力头晕脑胀，流鼻涕打喷嚏……

灵芝说，我知道了，我不但不用给你检查，也不会让你住院，甚至说，你现在鼻塞声重，这是感冒初起，啥药都不用吃，我给你说个偏方，你回去烧一锅开水，把头、鼻子、太阳穴都放锅上熏上半个小时，熏出一身冷汗，我敢保证，明天你就会全身轻松，百症全无。

那中年妇女连号也没挂，也没花一分钱，拉住灵芝的手千恩万谢起来……灵芝连说了三遍不客气，可那中年妇女还是不丢手。恰巧这时手机响了，灵芝忙示意有事，才算罢手。机屏显示俩字：程超。程超是她的未婚夫，医院当外科医生。问她，你刚才找我有啥事？

灵芝看了一下表说，我现在正忙着，改日再说吧，电话里说不清！

晚班交接时，科主任问她，上午那个中年妇女住进来了吗？灵芝说，不用住，不用住，然后就把诊治情况跟科主任详述了一遍……科主任听得两眼圆睁，死滞不动，嘴里喃喃道：“你给她说了一个偏方？你竟然给她说了个偏方？”灵芝问：“咋了？哪儿不对？”科主任连声说：“对，对，对极了，对极了……真好，真好！”

那天晚上，她把这个故事讲给丽英听，丽英听了，惊异的样子，不亚于科主任听后的神色一样，也同样问，你真的是跟患者说了个偏方，就放她走了？

对呀，有错吗？

没错没错！谁说你有错了！丽英伸出右手的二拇指，指着灵芝的头说，没错没错，你没错！然后扭身走了……

可从那以后，丽英也再没有说过她什么了，科主任也再没问过她的工作，但见面时，或开会时，总还是那一句话，你好好干，好好干！每当科主任这样说时，灵芝就觉得好笑！我咋不好好干呢？我咋没好好干呢？我一上午看了五十多个病号，我该收治入院的都收了：我咋没好好干？！我哪点干得不好？

灵芝的火，是窝在心里的火，是一股无名火，整天燃烧着自己……特别是那天，跟丽英怼过一次之后，虽泄了一点火，可她反觉得心里的火燃烧的更旺了……医院里的人好像都怪怪的，从医生到护士，到实习生们，都对她很客气但又明显是很冷淡，好像都不想和她多说半句话，更不愿走近她……更气人的是，当她把这些情况，把心里的委屈都告诉程超后，程超竟然说，咱俩得好好谈谈了，咱俩得尽快见个面！

灵芝轻描淡写地说，有那么重要吗？你下夜班都九点多了，再赶过来，太晚了吧？程超说，不行，再晚也必须见个面！必须的！

十点半左右，俩人同时出现在雀巢咖啡厅。在程超的要求下，灵芝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反问道：“程超，你说，你说我那点做错了？你给我指出来，你指出来我改！”

“谁给你指出来？你让谁给你指出来？”程超一脸智慧的样子反问灵芝。

我的灵芝呀！你真是太可爱了，太天真了！你跟同事们一般高一般粗，你和大家一样出勤一样干，你干一月六千多，人家干一个月一万多，是你的两倍还拐弯，你傻了，还是你不识数了？你现在看到的是丽英的，说不定还有比丽英工资更高的，肯定有！

灵芝，你说，你知道财务上给你发的工资都是那些项目组成的？哦，你不知道？你从没仔细看过工资条？哎哟，我的小公主呀！你真是一头只顾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的老牛呀！让我给你讲讲工资的基本构成和最基本的核算方法！

灵芝忙拦住说，我知道，我知道！

程超说，你知道个啥？在中国行政单位、事业单位，或厂矿企业，工资的构成，基本都是分三大块的。第一块是根据你的职务、职称、工令、级别等，给你一份基本工资。再者是职工在单位应该享受的生活补贴，如水电气、高温费、低温费及独生子女补贴及地区差额补贴等，这是第二项。这前两项每月基本是不变的。第三项，最有意思的也就是这个第三项，叫绩效工资。啥叫绩效呢？说白了，就是你每月给单位挣了多少钱？财务上则根据你挣钱的多少，除去成本，获得的净利润，然后再从你挣的净利润中，扣除单位留成后，按一定比例产生出你的绩效工资。前两项工资是死的，而这一块的工资是活的，你挣的多，就发的多，你挣的少就发的少。每个人干的不一样，取得的效益也不一样，领的工资也就不一样了。另外，加上你的处方费和收治住院患者为各科室检测仪器间接带来的效益统一算下来，就是你每月应得的工资。

灵芝说，这我都知道呀！但没想到误差有这么大。从她坐诊的第一天起，在每个患者面前，她的心一直贴在患者的病情上，总是想着咋才能让病人少麻烦，少花钱，能不检查尽量不检查，能不住院尽量不住院，那有心思去算计病人的钱，那有心思去想绩效工资的事……

程说：“你啊，你心里装满了大善，私心杂念就没地儿放了！”

程又说，你是好人，我知道。可这年头，各行各业都是以经济效益为中心！医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要吃喝拉撒！就像咱俩，结婚后也要养儿育女，上有老下有小，也要买车子，买房子，要装修，要应酬人情事故……那个地方不要钱？我若也像你这样，一个月就发那几千块钱，咱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灵芝问，你这个月发多少钱？

程说，医院虽小，但我是外科主刀，月月都在二万以上。

灵芝说，其实我啥都明白，但我一看到病号，特别是那些困难的患者，我下不去手呀！

程听了，连连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医院是事业单位，是公益事业，但不是慈善机构，靠山吃山，医院只能从病人身上挣钱，这非常正常。若都像你这样，来个病号，你给他说个单方偏方，医院收不到一分钱，要不了多久，医院倒闭了，你也没地儿领工资了！更重要的，患者也没地儿看病了！

灵芝说，那正好，我医院干……

程乜斜着眼说，像你这种干法，医院也不会要你！

不要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灵芝有点小恼。心想，大老远把你请过来，是让你训我哩？

又说，你知道丽英下手有多狠！有一次，我见她给一个女孩儿看病。那女孩月经不调，不是错前，就是错后。这本是青春期女孩儿们生活不规律造成的，算是个小毛病。可她却对那女孩儿说，你这个病挺严重的，不及时治疗，会影响你生育的。那女孩吓坏了，求她多开点药。丽英说，这是慢性病，得吃三十付中药。而每付中药里，光阿胶那一味，她就给她开八百多块，三十付，你算算多少钱，你说她狠不狠？

程说，正常！丽英每月能发一万多，凭什么？你想过吗？丽医院，她很快就融入到体制里边了。她做得比你好！你俩是好朋友，你真得跟她学着点！

她好，她啥都好，她好你跟她过去！

灵芝挂上背包，起身就走，程超在后边撵着，嘴里说着：“灵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几乎半个月，程超给她打电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