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千山暮雪云顶之上
黄昏渐尽,天空几近被黑夜侵蚀,一丝微光隐隐地从云里透出来。米儿已经为她备好了浴包,透骨草、丹参、红花用来疗伤是再好不过了,特别是活血化瘀。
褪去轻袍,肌若凝脂,似一朵默然绽放的白花,雕刻般精致。可惜,那道深深的剑痕还是那么明显,就像是缠绕在后背上的一条蛟龙。
世事,总跟起初料想的不一样,充满着讽刺和悲伤,早已抵过一切风景、一切啼笑。此事,无关凄凉。
许多年前,谷羽子在覆雪皑皑的天山发现了自己,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孩。浅蓝色的襦裙,淡墨色的绢帛上沾了些血迹,而后背是一道剑伤。至于一个小孩来说,这是致命的伤!谷羽子不忍,救起了孩子。
醒来后她说她忘了过去,不知何处来,向何去。
“人生飘飘何所似,仿若天地一沙鸥。那些曾经你深切经历过的记忆,或是大喜或是大悲,永远不会消失,只是潜藏在无意识中。也许,某天你还会记起。”
谷羽子概不收徒,最终却愿意授她平生所长。缘分,也许就是宿命安排的托词。“众生黩武,邪魔乱舞。最可怕的,往往是人心。若随我而去,那就是一条最艰难的路。以众生为己命,以众难为己难,一心向苍生。”
她似懂非懂,却毅然决然地点头!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你暂且忘了过去,就叫暮雪吧!”
天地悠悠,忽然而已。
十六那年,谷羽子说,“是时候去找回自己了。恐怕,幽暗势力要卷土中原了。”
她辞别师傅,离开天山,只身去了京畿。
在她的世界里,不是黑就是白,没有灰。比起活人,她似乎更擅长跟死人打交道,在尸体上发现蛛丝马迹,抽丝剥蚕。凭着缜密的推理和绝高的武艺,她成了京畿之地司寇府的参知,协助司寇部破解难解命案。
这份差事倒很适合她。一来可以在京畿维持生计,来去无影也自在。二来,也是最关键的,可以掩藏自己真正的身份。但常在刀光剑影之中,伤口愈合的速度再快,可抵不上添新伤的速度。
“妖,不一定都是坏的。就像仙人,也不一定都是好的。世界的运转,自有平衡之道。我们要做的是维持世间万物的阴阳平衡,而不是干预,更不是纯粹的斩妖除魔。这个世界本无妖怪,亦无降魔之说。”师傅如是说。
她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也不太计较过去,往事如烟,一切随缘。遗世独立的女子,不是凡夫俗子可以窥探得了的。
就在这时,米儿的一声急促的敲门,划破了夜的寂静。
“雪大人,尚书府出事了,司寇请你前去!”
暮雪从浴池中盈盈一起身,如流风之回璇。一袭墨色烙梅长袍披身,赶赴王府。
就在推开尚书府鹿鸣轩那扇门的一刻,她的脑子里涌出了一个名字,云长峯!
云顶,云府。
“在一口井里,井顶的天空上似乎爬满了老树根和枯藤,还飞着橙白条纹的锦鲤。突然,一团紫红色的霭裹住了自己,越来越浓,似乎快要把整个身子都埋葬进去。突然间,这团雾霭又试图把自己从井里拖到地面上去,到了地面后使了浑身解数,拨开了雾霭。此时,隐隐约约从天边透出一束光,朝那个地方望去,光线越来越亮,灼得眼睛都睁不开。慢慢地,光晕开了,出现一个男子。伸手去触摸那张脸,似乎触碰到他的眼,而看到的始终是一片空白。转眼间,就是突起的山峦和呼啸而过的浪潮。”
书桌靠着小轩窗,一轮皓月入景。月光撒在女子柔美而俏丽的脸上,透着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微微起的晚风,撩起她水墨般的青丝长发。
也许是最近太累了,本来是应该好好念念书的自己,居然伏案睡着了,还梦到了这个。连续几日,这个梦中梦就像是挥不去的空气,一直缠绕着云长卿。
白云房外,菡萏欲放。一只雪白的信鸽已经在雕镂的窗上停候很久了。
“你来了!”看到心爱的云鸽,云长卿一扫刚刚梦魇的阴霾,微微一笑美如画。
云长卿素日喜欢花草鸟兽,这只云鸽她养了几年了,极通人性。就算蒙着眼被丢到千里之外,也找到回家的路。凡是京畿发生了什么事,抑或有趣抑或诡异,云鸽都会第一时间捎来消息。
云鸽噙动着殷红鸟喙,含眉低语着。云长卿听了,隐隐不安,得赶紧把消息告诉兄长。
兄长云长峯,京畿第一公子!温润如玉,当今圣上的肺腑之交。
“哥哥,云鸽说,东巷的王府里飞满了流萤!”
与此同时,云长峯收到了暮雪派人捎来的消息。他于三年前结识了这位京畿的参知,素日里二人并无交集。然而,长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只是简单的命案,暮雪断然不会打扰自己。
他蹙了一下眉头,两份讯息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东巷王尚书府。“那卿儿,我们走一趟吧。”
第二章尚书疑案流萤满天
良人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一路走来,画鼓喧街,兰灯结市。街上虬枝苍劲的柏树上挂满了绘着龙凤暗纹的官灯,灯上写着古隶字—“彩龙兆祥,民阜国盛”。就连护城河上还飘着细篾花灯,樱桃红、芭蕉绿、竹叶青,盈盈彩彩。看来,新帝继位的喜庆还没彻底褪去。
华灯初上,云长峯的影子被拉得尤为修长。他护着卿儿,并肩而行,越往东走越是静。他们到了东巷,这里的灯跟之前的不同,底是黑色,字是金色。只有皇帝御赐,才能悬挂这种灯笼。穿过王府的轿亭、善堂、寒香园,走向鹿鸣轩。
一眼就看到了在鹿鸣轩门外询案的暮雪,冷落清新的气质在一群壮汉武吏之中特别打眼。
“仲献一般晚膳后都是去文昌阁的,但今天独自去了鹿鸣轩,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也是不解。”王夫人一直坐在轮椅上,双眼红肿着。不过还好,回忆起整件事情来还算有条不紊。“仲献一直是一个人在鹿鸣轩,我怕他饿着,所以命厨房备了些茶点送去,结果就发现......唉!”
“夫人,你可知王大人最近得罪了谁?”
“夫君位高权重,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且,仲献一向秉直,磕磕碰碰自然都会有,但绝不至于跟谁人结下如此血海深仇。”王夫人有些哽咽了,“仲献,再怎么也罪不至死啊!”说完便大声恸哭起来。
看来从她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暮雪转过身,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云长峯,相视一笑。
她简单地说了一下始末。王尚书晚膳后去了鹿鸣轩。按往常一样,王夫人命厨房备了些青团子给尚书送去。侍从小柒敲了三下门,没有回应。怕打扰到大人,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屋内惨叫一声,怎么敲门里面都没回应,门又被反锁死了。情急之下,小柒叫上看门的小哥,两位汉子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了惨案!
“差不多可以排除两位家丁的嫌疑,但除了二人,现场并没有第三人,从小柒听到惊叫到破门而入不过分分钟。”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作案,本事不小呐!”卿儿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中带点刚。暮雪第一次见到云长卿,传闻京畿有佳人,清扬婉兮。
“嗯,你们看了便知。”说完,暮雪推开门。
只见王尚书坐在红木摇椅上,地上是散落一地的茶杯,有的倒了、有的碎了。走近一看,他的皮肉被剥开了,露出了胸膛,里面是空的,而没有任何的血迹,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那把椅子一直摇啊摇,就像是下一秒尸体就会马上活过来一样,显得特别的诡异。
更不解的是,刚才数以万记的的流萤正在尸体旁、房间内盘旋,发出的光不是以往见到的萤光黄,而是幽绿色,就像是黑暗中的鬼眼。而就在他们进屋的这一刻,这群流萤突然间四窜而开,飞走了,不知何踪。
就在它们飞走后,那堵白墙上,映出了一个椭形修长的图案。一条条血红色的线纵横交错,曲直勾绕,形成了一个个不等的几何形状,有点像开屏的孔雀。
“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吧?”云长峯提议。暮雪点头,三人随即退到寒香园。
“根据死者的伤口来看,像是野兽所为。”
“可是,没有任何野兽的足迹。而且,动物不会把人悬挂在梁上。”
“暮雪,会不会是小妖作怪?”
她摇了摇头,“师傅曾告诉过我,神与魔在上古时代就已经离开了人间,这么多年,都不曾有任何存在的迹象。而且有守护的结界,即便有从其他世界来的小妖小怪,都不敢越池一步。所以这世上只剩下三种幽暗之力,一是阴魂,因不肯放手执念而徘徊在人间,但是看不见摸不着,不会对人造成实质的伤害;二是汲取日月精华而生的自然精灵,染了邪念,所以会作恶;三是有灵力的人,为非作歹,却因为藏匿在人群中,这是最难被发现的。
“那,会不会是忘情鸟?”云长卿突然想起,她曾在一本叫《山海撰》的古籍中看到有提过这种鸟。“传说它以忘情草为生,忘情草因它而活。猩红色的爪子三尺有余,如利剑般地挖出负心人的心脏,再抽干他的血,储备在自己的盲囊里,带回去灌溉那长在穷桑之地的忘情草。而那挖出的心,则拿来装点那片土壤。土面上就像埋了一个个的萝卜头,埋的心越多,草疯长得越快。”
“嗯,我也听过这个传闻。这就可以解释尸体的异样了。”暮雪豁然。
“可整个京畿都知道,尚书夫人双腿残疾,二十年来王大人悉心照料,既不休妻也不纳妾。不离不弃,伉俪情深。忘情鸟虽然很凶残,但是只会捕捉负心人!”云长卿少经世事,还不太懂江湖险恶。
“尚书大人的家事,我也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卿儿说得有道理。如果真是忘情鸟所为,那还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专门驯服忘情鸟。”
这时,从寒香园的假山后吹过一阵风,昙花开了。
琼花一现,只为刹那芳华。
“暮雪,究竟是什么引来了流萤,还有,那个血色孔雀!”云长峯碧灰色眸子里闪着一丝凝重。
“你们快看这个!”不远处传来仵作的声音,打断了暮雪的欲言又止。
第三章深闺旧闻再访青城
灯熄灭了,王夫人再点了一支,灯芯的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折腾一宿,天空已泛白,办案的人没有查出什么来,已经走了。
那位云公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仅是他翩翩的气质,更是他临走前的那句话:“青团子糯韧绵软、肥而不腴,还是不宜多吃。”
看来,他是看出端倪了。青团子是今晚小柒送去的茶点,尔萱亲自做的。殊不知,青团子除了加上嫩艾、小棘姆草以外,还额外添了一味“夹竹桃”。夹竹桃含有强心毒甙,三克便能致人死。
“怕是这公子闻出了淡艾草香之余的其他味儿了吧。”王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全是尔萱所为。”
“尔萱,罢了。我看这公子也无意于揭穿咱们。”王夫人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她对着镜子,取下发簪。虽及中年,体态丰腴,仍是面容姣好。本以为今晚演一出戏,可惜戏还没登场就落幕了,最后还被人揭穿,“我是想他死,但终究还是没下得了手。究竟是何人所为呢?”
“不过,夫人,不管是谁,也算是了了我们的愿。”
“也许是吧。我倦了,尔萱,你也去歇息吧。等他们从锦贤山庄回来后,想必还会来找我们。“王夫人吹灭了烛火,站起了身。
然而,王夫人并没有料到的是,她们的这番话尽收暮雪耳底。
刚刚那会儿,仵作在检查尸首的时候,发现了一枚紧紧握在王尚书手里的青玉茶玩。这枚茶玩比普通的茶玩要小得多,只有拇指大小。雕刻成一樽凤凰的模样,栩栩如生。翻开底部,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锦”字。
“暮雪,我跟卿儿先去南海一趟,会会老友,兴许他那里有线索。”
“好,我们分头行动,来日再会。”
然而,暮雪并没有急着离开尚书府,她一直藏在暗处,冷眼监视着王府的一举一动。
正是如此,她发现了王夫人今晚的弑夫计划以及双腿秘密。
原来,一切都是个幌子。
为什么夫人蓄意毒害亲夫?为什么这么多年伪装残疾?为什么她笃定我们还会回去找她?
这些疑问和今晚的案子,就像是一团麻线绕在暮雪的脑里。虽然王夫人不是凶手,幕后凶手也另有其人。但就这些看来,她仍是个突破点,这条线索自己必须追查下去。
第二天,暮雪去了青城县。那里距离京畿只有半日车程,是王夫人的故里。
根据调查,她了解到一些王夫人的家世。王夫人闺名秦若曦,是曾今威名一时的镇关大将军秦径山之女。三十年前,秦径山立下赫赫战功,却担忧功高压主,主动请辞。当时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有可惜的、也有窃喜的。可不论当任陛下怎么挽留,秦径山仍是毅然决然地带着妻女家眷退居到青城县,而王仲献当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城县县令。秦若曦精通音律,擅箜篌。一曲凤首箜篌,溶溶如荷塘月色之夜,王仲献对她一见钟情。
暮雪在青城县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这里的人似乎都还是过着一种安居乐业的生活。县里生人来得显然不多,大家都有点忌惮陌生面孔,所以她尽量避免抛头露面。
然而就在青城县的第三天,暮雪在巷尾遇到了一个人,尔萱!
“救我!”她一只手虚弱地捂住胸口,显然是受了重伤。
暮雪把她带回了青城县近郊的一个农妇家里,三年前自己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哎哟,这姑娘怎么了?”余姐是个很热心肠的人,平日里丈夫种田,她就在家做点手工织布。看到暮雪带回一个血淋漓的姑娘,她赶紧去厨房里烧热水,并拿来了一张干净的绢布。
“猛虎下山,血画蛟龙。”尔萱有些迷迷糊糊了。
呓语声虽然很小,但暮雪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也没来得及细想,处理伤势要紧。她用煎水洗干净伤口后,敷上少许的天竺葵汁,用来镇定止痛。接着立即用快刀缝合胸口的剑伤,最后用绢片小心地包扎好。
总算忙完了,看着尔萱安静地睡下,暮雪这才离去。
有什么等她醒来再说吧!
可是,没料到的是,居然第二天拂晓,尔萱就不见了。
桌上,只留下一封信!
“长峯那边,进展怎样了呢?”暮雪暗自祈祷。
第四章寻山问道茶亦有道
南海诸山,云雾缭绕。此处,山形头平生根,山峰耸立拱峙。山峦形态各异,或成狮象、龟蛇、云印、罗城。
相传在神农时期,神农氏为普济众生,尝百草,采山药。在南海诸山尝到一种草叶,细细咀嚼,味初苦,继而甘甜,而后神清气爽,回味无穷,遂命为“荼”,苦荼便是茶的源来。而神农氏的后人,便在这南海诸山之间的苦荼山安了家,把先祖的雅茗之道代代相传下来。
特别是苦荼山的锦贤山庄,茶道天下闻名。天下人尽知,锦贤山庄的茶举世无双,却不知锦贤山庄的奇门医术也是不可企及的。但凡有天下不解之毒,锦贤山庄定解之。
那日,告别了暮雪,云长卿在哥哥的嘱咐下,唤来云鸽。给家里通报了一声之后,就立即赶往锦贤山庄。
兄妹二人日夜兼程,终于到了苦荼山。到了山脚,远远的,云长峯便闻到了飘来的香气,空气里弥漫着木樨、茉莉、蔷薇、兰蕙、木香的气味。一群人围成一圈,在这条上山必经的茶马古道上煮水烹茶。他们对大家带来的茶和茶具评长论短,正欲决出品次。在苦荼山,斗茶不分贫富贵贱,人人都好茶。
“我这烹茶的水,取自于翠竹朝露。拂晓时分,媳妇专门去后山竹园的竹叶上采摘露水,经过滤后装入窑罐,密封后深埋在土里。土上面再种上春兰、蕙兰、、墨兰、寒兰。埋上个三五载,茶不仅口感极佳,还有一股兰花香。”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农夫很骄傲地煮着茶说。
“你那不算,我在悬崖壁上发现了一株野生的茶树,那里的土壤种出的茶香四溢。但是,根本没人可以爬上那悬崖上去,所以,我苦心训练了十几只长臂的猿猴,天天都是靠这群崽子去浇水、除虫和采摘。”另一个樵家赶紧接上话,洋洋得意。
“我的茶树还是观音所赐呢!我家老父年轻时去崇安寺,一叩头后,这株树就出现了。我们移植回家,悉心栽种数,第二年我就出生了。”一位书生气很浓的小生一面抡着羽扇,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起自家的茶史来。
云长卿忍不住笑出声来,“哥哥,你说他们越吹越神了!”
“卿儿,我倒觉得有时候侍弄芳华,其实也是在表达对山岩流水的敬意。”云长峯似乎很能理解这群人的心态,虽然是山野农樵,并不是所谓的大雅之士,单纯地因为爱茶而看似卖弄地表现,其实这也是一种庄重的崇敬。
“施主说得真好!”就在云长峯说完这番话,也不知道何时冒出了一个小和尚,“沉湎于信马由缰的不羁,放浪形骸,无疑是茶气太重。倒是有一颗庄谐参半的人生戏心,却是审视着人间的疾苦。”
“你这小沙弥不带着饭钵,不去化缘感化众生,跑来苦荼山喝茶呀?”说完便饶有兴致地盯着小和尚圆溜溜的头,看上去就像是刚出炉的馒头。
刚刚还字字箴言的小和尚,被一个小姑娘直愣愣地盯得脸颊发烫了,羞得低下头。“施主,休要再看我了。”
“卿儿,不要调皮。”云长卿故意嗔怒。眼前的这个小和尚莫约只有十五六岁,估计是第一次下山,此时青涩的表情跟刚刚那番惊人的话语相比,根本想象不出是出自于同一个人。
“在下释净,刚刚也是听到施主的话,有了共鸣,所以多言了。”小和尚十指相合,很真诚地一拜。
“妹妹无礼,小师傅不要介怀。我叫云长峯,这是我的妹妹,云长卿。我们正要上山去寻一个朋友,是否一起同行呢?”
“耆宿长老吩咐我在这里等人,所以,没有等到他,我是不能走的!施主先去忙你的事吧。兴许转身人海茫茫,兴许有缘自会再见!”
“小师傅,再见!”云长卿挥手告别,似乎很有信心,还会跟这个身如琉璃内心澄明的小和尚相见。而现在,更重要的是去找念白。
果然,在半山腰的泉眼崖见到了一身白衣的锦家二公子,正在挥毫泼墨的锦念白。他的眼尾极其修长,向上挑起。孔雀翎般上扬的睫毛下,还有一颗浅浅的暗红朱砂痣。薄而精致的嘴唇抿着,就像是樱花粉一样柔和。他一手挥着画笔,一手托着墨盘,有一瞬间的恍惚,人画合一。
“念白你的画艺精湛了不少,这幅古寺深山图,果然是妙!”云长峯细看这画,聊聊数笔,神韵出奇。
“说是古寺,却不见一座寺庙,连一角檐牙都没有,哪里妙了。”长卿不服。
“不画庙宇,却画了一个在溪边挑水的小和尚。可谓,不画一寺,尽得风流。”
“哈哈,知我者,莫过于长峯兄。”锦念白准备收笔,调皮地冲着卿儿一笑,久别重逢,难掩欣喜之色,“长峯兄,好久不见!”
“念白,别来无恙。”云长峯随即取出那樽青玉茶玩。“不过,我有要事找你。”
锦念白的脸上划过一丝异样,顿了一下,哈哈大笑,“哦,上至庙堂,下至江湖,世间诡谲,皆不能逃脱云公子的眼。”锦念白一向桀骜,“长峯,这么久不见,今日一见就拿块青玉来刁难我一个画画的。不好,不好!”
卿儿扑哧一下笑了,看到念白佯装嗔怪的表情,想起过往种种,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
就在这时,锦念白用唇语对长峯说了一句。说完,便深情款款地看着云长卿。
那天我许你满纸风华,这些年,我一直在画画,心中有你,画中有心。这番话锦念白在心里默念着,到了嘴边却只说了一句,“终于,又见面了!卿儿,你还好吗?”说完,便从锦袋里取出一个白玉雕刻,“送给你,当年还没来得及给你的。”
“我很好,谢谢。”卿儿淡淡一笑,一双月牙的眼睛,笑起很美。“念白哥哥果然还记得昔日旧约。”
不等卿儿再说,念白便上前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回幽凌阁!”
一路上,只赏山色,看满山花开,好不浪漫。望着两人欢快的背影,长峯似乎明白了念白的用意。
“午后,老地方见!记住,千万不要带卿儿。”
第五章似水流年往事种种
傍晚抵达山庄后,卿儿就一直待在幽凌阁里。山外阁楼,错落有致,一条撒满落英的小溪缓缓流过,潺潺的水声就像是下雨天在窗边听雨、回忆。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她一个人闲坐在庭院里,偶然间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把一片落叶从地上运到空中,落叶扬风飞舞。她可开心了,想偷偷地从厨房里运出一块自己喜欢的玫瑰酥,但力量很小,怎么都运不出来,索性也就放弃了。而后,她又发现自己可以跟南飞的大雁交流,用一种别人看不到的方式说话。
当天晚上,她发烧了,烧得特别厉害。
醒来后,父亲递给自己一柄巴掌大小的寸剑,上面绣了一枚椭状紫桃色的木兰花,一旁写着一串漂亮的隶书小字“不负木兰不负卿。”
“卿儿,你并非我亲生。这是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襁褓里的一柄寸剑,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你的病很严重,虽然醒来了,但是却没有痊愈。长峯会带着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兴许能救得了你。”
事情好突然,猝不及防。前一秒自己还是无忧无虑地在院中看漫天落叶,下一秒就是这么一个晴天霹雳,真是世事无常。
而且,她是收养的。哥哥,也并非亲生。
她还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忧伤。当晚,哥哥就马不停蹄地带着自己赶去一个叫做锦贤山庄的地方。
到了锦贤山庄,她却看到令她费解的一幕。一个白衣少年,看上去心灰意冷,挥刀乱斩着幽凌阁里的花草,凤尾竹、玉兰、木槿、并蹄莲、朝颜、荚蒾、忍冬都纷纷凋落。
云长卿自幼就与花草树木心心相惜,这些花落的痛苦,花魂成灰的断肠之感,似乎她都能体会到。她于心不忍,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体内运气,去感知那股神秘的力量,最后把力量倾注在复活这满园花草之上,而自己也因耗尽精力而晕过去。
第二天,那个白衣少年端着一碗乌鸡蜜瓜清汤,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床头。看着他一改昨日的乖戾,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卿儿忍不住一笑。
“我叫锦念白,我已经知道你是卿儿。对不起,昨天是我害得你这样。”
“没关系,我就是上山来治病的。可是,答应我,以后可不要再伤害花草了,万物皆有情。若是你再犯,我可不会饶了你!”
“好的!我答应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甜甜一笑。
原来,念白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悲痛欲绝,不忍一人独留,入蜀山修道了。
爱情最绝美的结局,就是在你们还在深爱的时候,一个人的率先死去,从此剩下另一个人的思念与追忆,从此不再有挑拨与两分离。时间是最强大的敌人,所有的两情相悦,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成了白驹过隙。
“艺可学,道得修!人长情,但不寿。经年一去,老安少怀,世事变化,皆与我无关。怨我也罢,恨我也罢,白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然而医者不能自医,长卿医好了念白的心病,而自己的病,锦贤山庄也治不了。
不日,兄妹俩便告辞了。念白并没有过多挽留,虽心有不舍却明白事不宜迟,留下便是对病情的耽搁。
“卿儿,我送你一个小物,可惜,还没雕好。”
“下次,我们相见的时候,念白哥哥给我,好吗?”
“嗯,如果我想你,我就画画。把这满山的美景、满园的芳华都画下来。这锦贤山庄发生的每一桩趣事,或是邻家小孩斗趣、或是元宵的烟火、或是采茶时的忙碌,我通通都画下来。有一天,当你再来了,我会告诉你,这些年我的经历。等卿儿真正回来的时候,就当是目睹了一切,好吗?”
逍遥亭,碧草连天,西风送别,后会有期!
岁月不经沉默,一晃数年已过。
云长卿轻轻地抚摸着这樽羊脂玉雕,这是自己十三岁的模样。微微上翘的鼻尖、浅浅的酒窝,还有那高高束起的发髻,跟那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突然,云长卿发现塑像底下有一颗小的按扣,轻轻一按,原来是中空的。她惊喜地发现里面有一卷长纸,小心翼翼地打开,居然是一个画卷——原来他真的说到做到了!山居秋暝图、茶花幽禽图、武功修炼图、重阳赏菊图,以及数不清的趣味小人生活志的插图。
“念白,谢谢你!”长卿捧着这卷小画,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暖意。誓言再美,也抵不过手里紧紧握住的小确幸。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云长卿走到书桌边,举起案几上的羊毫小楷笔在纸上寥寥数笔。凭着记忆,她画出了在尚书府看到的那个图案,自己怎么都觉得好眼熟。
这时,她闭着眼睛,手轻轻地触摸着这张画纸。空气里慢慢地汇聚了一股气流,珠光般的微小粒子逐渐地汇聚在一起,凭空之中就构成了一副可触摸的光体。
从十三岁起,自己无缘无故地发现了自己身体里藏着的这股力量,然后就开始发烧、昏迷,有时候身体痛得就像是马上要撕裂开一样。起初以为是中毒了,因此还来锦贤山庄求药,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之后哥哥还带着自己去拜访了不少世外高人,均没有找到破解之术。它就像化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潜伏着,随时可以复发。
她心想,既然摆脱不了疼痛的困扰,与其受其牵制,倒不如利用它去做一些自己难为的事。她独自琢磨着怎么运用内力来控制这股力量,大量地阅读古籍,试图找出一个办法。虽然一直没有突破,却偶尔能做点小事,倒也是给生活添了不少彩。而这一切,必须得瞒着家人,特别是哥哥,他们担心这股力量过于强大,会反噬自己的身体。
“卿儿,决不允许你再动用那股力量了!”那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哥哥对自己发火,也是唯一的一次。
此时,纸上的画已经完全地投影在空中了,尤为地生动。云长卿恍然大悟。
“这些横的、竖的、凸的、凹的,纵横交错,分明就......”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处的那个黑影,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六章神秘组织崭露头角
长峯早早地就来到了逍遥亭。亭边有一口井,千年不枯,那年他们在这里煮酒论天下。
“你来了。”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避开卿儿了吧。”念白想着卿儿,隐隐不安,“这事,我不想让她卷入其中。”
云长峯点点头,他也一直有这个顾虑。
“尚书大人被害了吧?“
“看来,锦家已经得到消息了?“
“消息不是你带来的吗?“念白笑笑,”不过,我先带你见一个人。”
念白带他去见的那个人正是锦里奚。
锦里奚是锦念白的叔父,念白父亲走后,就是他继任庄主之位。只见他从一盒紫砂罐里取出一小撮茶,置于白瓷盖碗内,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冲泡。
锦庄主一摆手,“长峯,这是今年最新的南渚紫笋,尝尝看。”
云长峯五指并拢轻轻扣了三下檀木桌,以示谢意。匀了一下茶杯,一股淡淡的兰香。“想必庄主不是仅仅邀长峯过来喝茶这么简单吧?”
“哈哈,云公子见外了。不过,暂听老夫多唠叨几句。这南渚紫笋采摘的时间也极其讲究,需在三明前,即春分前、清明前、谷雨前。一芽一叶经摊青、杀青、揉捻、烘干等复杂工艺后,必须在清明前抵达宫内,以祭祀宗庙。”锦里奚说着,抿了一小口茶水,回味无穷。
“而每年均由礼部尚书操办此事!”锦庄主接着说。“每一份进贡的南渚紫笋里,都会配上一樽青玉的凤凰善座。”说完,他把一壶洗茶的热水倒在一樽凤凰模样的雕件上,本是碧绿的青色瞬间变成了橙红色。
“原来如此,看来,王尚书是故意留下线索,借我之口给锦贤山庄传消息。”王尚书死前手里紧紧握着锦家的茶玩,知道最后仵作在验尸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东西。所以不管是谁接手这件事,都会找上锦贤山庄,只是时间的快慢而已。
“长峯兄果然聪明,那我就不再客套了。”锦里奚爽朗一笑,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王大人主动找上锦贤山庄。他告诉我有一个组织正在密谋策划一场大的变革,到时候唯恐生灵涂炭天下浩劫。虽然我们锦贤山庄虽无意于朝中之事,却不会弃无辜百姓不顾。所以,我答应了王大人,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而现在他的死,显然是说明了我们的计划已经暴露了。”
“你们有什么计划呢?能否告知长峯一二?”
“不知你是否留意到王府里有个叫尔萱的姑娘,王夫人的近身侍女。”
云长峯记得,王夫人身旁确实一直站着一位沉稳而机敏的姑娘,应该就是她了吧。
“一年前,我们追踪到,尔萱是组织安插在尚书府的内线,负责监视朝廷内务。我们没有立即动手,想要顺藤摸瓜,直捣老穴。没想到,最终导致了尚书大人的死。哎!”
“事已至此,锦庄主就不要自责了。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线索吗?”随即,云长峯便在宣纸上大笔一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锦里奚看了之后,眼里飞快地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随即又很镇定。“这估计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图腾吧。关于组织的信息,当时王大人并没有透露太多,我们锦贤山庄也知之甚少。王尚书怎么死的我不清楚,肯定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长峯一直注意到,念白在一旁,默默不语。
他隐隐感到,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他。看似虚幻的影子,其实一直跟着你在走。
接下来锦庄主又讲了一些关于组织、关于瑄瑗的事,在长峯看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信息,并没有直中要害。他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锦里奚没做挽留,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当年我替长卿把了脉,一股很强烈的气流在她身体里乱窜。她中的似毒非毒,如果兄长在,我们联手兴许还能一试。但不巧的是他悟道云游去了,凭我一己之力不足以破解。后来,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念白也一直在为长卿寻药。长峯,当年你父亲带回卿儿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怀疑,卿儿的身世。”
从锦庄主的茗雅阁里走出来的时候,夜已经黑了,满天星斗撒落了一地的流光。星空真美,就像万头攒动的火树银花,云长峯想起小时候跟妹妹一起看星星的场景,会心一笑。
“你看,哥哥,右手边的那几颗星星,是不是有点像爹爹做的竹蜻蜓,一边是竹柄,一边是翅膀。转呀转,转到天边去了!”
“长峯,你信他吗?”念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断了回忆。
“怎么,你怀疑你叔父。”
“也是,也不是。总之,我觉得他有所保留。他虽是我叔父,但是我一向分明。”
“王尚书以死给锦贤山庄传递信息,或者说是给你叔父,那他们势必在计划什么大事。而这种事情,可以大到足以拿命来作抵押!”
“我曾在山庄遇见过王尚书一次,却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计划。”
突然,云长峯停下脚步,眉宇之间充满着凝重,“念白,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事情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你带卿儿走。”
“长峯,到底怎么了?”念白不知道为什么长峯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他跟卿儿。这件事,他肯定不想卿儿卷入进来,他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第一次见到卿儿,他就尤为地心疼她。他暗暗发誓,要护她一世周全。
“现在所发生的可能只是开始,我担心更大的阴谋还在后面。我们以为结束的事,其实从来都没有走远。”
三年前云长峯似乎见过那个图案,一个村子的人就像被恶魔标记上一样,最后自相残杀。幸好当时有暮雪的鼎力相助,才制止了惨剧的蔓延。然而,这个图案,或是图腾,又回来了。照锦庄主的说法,幕后还有一个神秘组织。那么,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长峯,不管怎样,我答应你,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好长卿!”锦念白那张俊美如刻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云长峯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了一下头看看夜空,良久才开口。“念白,又快到四星翼轸了。每年的这个时刻,角宿、斗宿、奎宿和井宿这四星在夜空中形成一个菱形。那是是人间至阴的时刻,而每年的这个时候,妹妹病痛得最厉害!”
念白一惊,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好痛。他加快步伐,只想早点看到卿儿。尽管,幽凌阁就近在咫尺。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云长卿失踪了!
第七章险遭埋伏偶遇少年
“暮雪姑娘,见信如唔。
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也许不辞而别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希望你可以立即回京畿,尚书府恐有生变,夫人需要你的帮助!情况紧急,来日解释。”
暮雪看完信之后,习惯性地对折起来。尔萱想必也是有苦衷的,若非无望,怎可诀别。只是,她的伤势,哎!
“余姐,我准备回京畿了,感谢这几日的照顾。”看完信后,暮雪走到厨房,向还在忙碌着准备早点的余姐告别。
“雪儿,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多待几天呐,你看余姐这几天忙得都没怎么照顾你。”
“不了,京畿还有要事,下次再来看您!”
“那昨晚那位受伤的姑娘,也一起走么?”
“她已经离开了。”
“啊,那么严重的伤势,怎么说走就走啊。万一出个什么事,这小姑娘怎么办!”
“余姐,您不要操心了,一切交给暮雪。”
“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了,你定有你的打算。只是路途遥远,你带点吃的走。”说完,就赶紧拿来一块干净的屉布把蒸好的馒头包了起来。
暮雪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馒头,不禁心头泛起一股暖流。她偶尔也渴望着过那种织布绣囊、朝耕暮炊的寻常日子,或许还伴一人煮饭温茶、云水禅心,而这些念头往往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那年临走前师傅的提点一直铭记于心,“黑暗即将侵袭,六道将沦为无常。恐以汝之鲜血、汝之血肉为祭。”谁不渴望一方净土安乐依附呢?这就是命运!
为了迅速赶回京畿,暮雪便去了青城县的驿站。
“看这黑马,通体如黑绸缎油光发亮,四个蹄子白得赛雪,势必跑得快如霹雳弦惊。”刚一走近,马贩便开始大肆渲染自己的良驹。
暮雪却不经意间瞥到马槽角落里的一匹病怏怏的小黄马。
“老板,我要那马!”
“当真?那可是条病马呐!我给你说,我便宜卖给你,你以后可别退我!”马贩窃喜,姑娘长得这么水灵,脑子也进水了。
“多少钱,给你!”
马贩子开心地接过暮雪递来的银两,屁颠屁颠地去牵来缰绳。把马移交给暮雪后,露出一副神色轻松的表情。“姑娘,不送!”
暮雪牵着小黄马,一路走得很吃力。
“姑娘还真会挑,这匹马额边生了白点,眼下还有一个浅浅的泪槽。看着虽是青色瘦马,实质却是匹透骨龙啊!”说话的是一个佩剑的少年,暮雪早就发现从驿站出来,他就一直跟着自己。“只是可惜了,就是条病马。”
“与你无关。”暮雪冷冷地说。
“我生怕你一个弱女子被那奸商给坑了,放心不下!要不,我回去帮你把马给退了?”
“与你无关。”
“嘿,我好心帮你,你倒是冷若冰霜、拒我以千里之外。我顾孟尧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就见不惯恃强凌弱的!姑娘,没事,我罩着你!”
“我弱么?”暮雪一个轻步,把腰间的匕首取下,抹到少年的脖子上,嘴角轻蔑上扬。
“别,好好说话!姐!”少年求饶。
突然间,一支箭飞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因为刚刚被这男子一打岔,暮雪丝毫没有嗅到危险。结果没想到,这个男子竟挡在她面前,用力抱住了自己,替她挡下了这支箭。接着,又是第二支、第三支,“嗖”地一下飞过来,一支又一支!
“不好,有埋伏!”暮雪默念。这才注意,小径相当隐秘,种满了高大的白梓树,不远处是起伏的山坡,用来藏身是再好不过了。
这时,暮雪一边挥刀挡箭,一边从兜里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迅速地喂到黄马嘴里。然后一把揪住男子的衣襟把他拽上马,自己也赶紧骑上来,策马扬鞭离去。
身后,是一场箭雨。
夜里,清风流影,灯火渺远。
这座寺庙看起来已经荒弃了一段时间,墙壁上的白漆都剥落下来了。暮雪找了些废木材生了火,天虽不冷,但是他毕竟受了伤。
“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我,居然没事?哈哈。”男子乐憨憨的,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有一块绫布包裹着,浸了一点血迹,显然还有些隐隐作痛。
“伤口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不用担心,隔几日就会好。”
“我顾孟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男子缓缓地坐起身来,又开始贫嘴了,“那你是看过我身体咯。男女授受不亲,你得对我负责!”
“你找死吗?我一向只对尸体负责。”
“别,手下留情!我求饶,求饶!”
暮雪拿这种人真是没办法,无解。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少年来。
“你,这样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男子一直这样被暮雪这样盯着,竟有些腼腆了。
“你不是江湖人,也不会武功。为什么替我挡箭?”暮雪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人年纪轻轻,双目灵澈,青衣儒衫,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而背上的佩剑更是与他俊逸出众的气质一点都不符合。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实话说吧,家父一天到晚逼着我去学什么礼乐书数,我烦得很。做一个侠客,放歌纵马饮风流,多好!配把剑就是为了防身,吓唬吓唬那些沿路打劫的。至于,至于为什么挡箭。第一,当然是因为你美咯。第二,是因为、因为不管怎样男人都应该保护女人!保护弱女子,天经地义。”他说完这番话,白皙的脸上泛了一点红。
暮雪听完,竟然无言以对。原来是个纨绔子弟。
“睡了,明天赶路!”
第二天,这顾孟尧就像是甩不开的牛皮糖一样粘着她。
“姑娘,我受伤了,你得带着我呀!”
“姑娘,好巧啊,我们都是一个方向,同行吧!”
“姑娘,你饿了吗?我下河给你抓鱼再烤来吃,好吗?”
“姑娘,你那天是怎么治好这匹小黄马啊?有什么御马之术,教教我呗。”
“那群刺客是你的仇家吗?你得罪谁了?”
这些年暮雪验尸无数,破案无数,对这顾孟尧倒是无解了。真想堵上他的嘴!
“闭嘴!再闹,我就把你从马上扔下去!吼了他一句之后,总算安静下来了。
昨天的那波刺客,可能同时也是中伤尔萱的人。
而那匹马根本不是病了,而是被一只小戒灵附体了。喂它吃了定魂散,短时间内可以镇住体内的戒灵,可是还得回到京畿布阵才能真正驱除。
难道真的就像是师傅说的,幽暗势力快要来了吗?
第八章作别山庄按图索骥
幽凌阁已经空无一人,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锦念白找遍了整个锦贤山庄,云长卿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就算是掘地三尺,踏平苦荼山,也要找到她!”
人最无奈的莫过于在最无力的年纪遇上了这辈子自己最想守护的人,曾经错过了,这次不能再犯这种过错了。
“念白,不用再找了。我想,卿儿可能已经被带下山了。”云长峯出奇地冷静。他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纸,纸上画的正是那晚在尚书府墙上看到的图案。卿儿无故失踪,只有这张纸留下,其中的玄机就在这纸上吧。
云长峯拿起图纸,很认真地看起来。之前一直没时间细细研究这图案,锦庄主说这是秘密组织的图腾,自己却总觉得似像非像。
“长峯,我曾绘过南海诸山,按照舆图绘制的六体法,即分率来测量实际距离,准望来确定方位,道型来测定里程,高下是地势,放邪是山川走向,迁真是地面实况。”说完,锦念白指着这张图,“你看这些宽窄不一的几何图形,有没有这种可能,这并不是图腾。”
说完,锦念白提笔,给局部重点着色。“我刚刚以六体法重新勾勒了一下,你再看,西北为上,东南为下,粗细线条分别是干流、支流,闭合曲线是山脉。我估计,这是一张舆图。”
“这是穷禹谷地!那里,不是凡人去的了的。”云长峯淡淡地说,他的心低到谷底了。穷禹禁地,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锦里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房间,“整个山庄都没找到长卿的半点影子,想必真的是被劫持了。不过,云公子,你放心,事情是发生在我们锦贤山庄的,我锦里奚必然负责到底!”
锦念白看叔父过来了,也顺便把舆图的来龙去脉大概讲了一遍。
“唉,我还以为是图腾,结果是一张地图。看来,献仲以死留下的是一条线索。可这一切又跟长卿有什么关系?”锦里奚摇了摇头。
“我们怀疑卿儿被带到穷禹去了。”
“什么!穷禹!那个地方?”
云长峯一直都是安静地看着窗外起伏的山,良久后转过身说,“念白,我想再回尚书府看看,有一个地方,我之前好像忽略了。”
“长峯,这次我跟你一起!”
“好!我们即刻启程吧。”云长峯向锦里奚一拜,准备告辞。“锦庄主,后会有期。”
“稍留片刻!”锦里奚似乎迟疑了一会,但是又坚定起来,“你们既然决定走了,临走前,有些东西我想交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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